逝川 十五
卓子陵叹了口气。道：“好吧，你猜的不错，我不是季卓吾。”她看向阎王，白色的睫毛低垂敛去淡金色的瞳，让人看不清神色。
(资料图)
她就站在那。
她一身的洁白，像是从漫天风雪中出走的雪花，随时都会融化在这儿。
又像是一个梦，像是假的，但确实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。
阎王偏过头去，不忍看她。
他不记得了。
“但是，江疑，我们是认识的。”她的声音顺着风飘进阎王的耳中。
是我们，是关于我，不是季卓吾，不是卓子陵，就是我。是我和你，不是别人。
很轻的声音，像羽毛一样。
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雪。
地府中并无四季的变换，是从哪里飘来的雪？阎王抬头看向天空。
怎么突然下雪了呢？
卓子陵也抬头。
怎么突然下雪了？已经很久没见过雪了。从前在天界的时候她身边倒是天天飘着细雪，那时她天天因为一些庸人自扰的小事而悲伤，所以她身边的天气从来没有晴朗过，永远在下雪。但自她来了地府后就再也没见过了
“下雪了啊。”卓子陵叹息，叹出一口白气。
“下雪了啊。”
恍惚间阎王听见有人这样说过。
是谁呢？
在他还是符砀山山主的时候，有一年冬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雪，雪接连下了十来天，还是像棉花一样大的雪团子从空中落下来，山上的树倒了许多。大雪封山，风雪让能见度也降低了不少，农人们也不上山来砍柴了，更不用说动物。那场雪下得奇怪，就连江疑这样的神仙都抵御不住风雪带来的寒冷。他坐在山神庙里看着窗外一片白茫茫的世界，正发愁再这样下去山脚下的村民能不能扛得住这样的寒冷，却看见白雾中淡出一个白色的人影，她走在风雪里，总让人疑心是个鬼。轻飘飘地，就在雪面上行走，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，不多时又被风雪盖住了。
这样的下雪天怎么还会有人上山？
那人似乎只顾着赶路了，一抬头，看见一座山神庙还愣了一下。江疑这才看出来是个人，赶忙给他开门。
“喂！下这么大的雪，你要去哪儿？这儿是山神庙，进来歇歇脚吧！”
他们四目相对。
江疑这才看清她是个女子。
她一身白衣，黑色的如瀑长发，眉毛和睫毛都是白的，肩上，发顶，落得都是雪，几乎与雪融为一体了。
听见江疑的话，她又抬头去看天。
“下雪了啊。”
影像重叠。
“还有事吗，无事我便回去了。阎王也早点回去吧。”
江疑从回忆中惊醒，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，卓子陵也恢复了平常那副冷淡面孔。
卓子陵与江疑擦肩而过。江疑想要拉住卓子陵的衣袖，却扰落了她肩上的雪。
“她若真肯听你的安排，她就不叫季卓吾了。”
江疑转身，看着她带着满身的雪消失在黄泉路深处。
“……”
“其实，是想问你，那年雪夜上符砀山的人是不是你。”
江疑记得，但也只记得那夜有一个女子来到符砀山，但她长什么样，叫什么，他都忘记了。只记得她穿着一身白衣服，和卓子陵一样，是漫天风雪中出走的一片雪花。
江疑在黄泉路上站了许久，久到身上的雪都化了，才回去。
花开两朵，各表一枝。
卓子陵走在回去的路上。
悲伤只是暂时的，她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。
早就习惯了，注定会被遗忘的我，不要妄想会有谁记得我的名字，记得我的一切。
除了……
算了。那个会记得我的名字，我们所经历的一切的人，如今也自身难保了啊。
卓子陵摇摇头，向桃林深处的房子走去。
